【忘羡】醉里挑灯4
4.
皮影戏戛然而止，罗家少女上前尴尬道：蓝公子，你怎么了？
魏无羡上前圆场：没事没事，蓝公子就是到时候了。
蓝湛不解地看向魏无羡，见他捂着肚子，一脸不舒服的样子，眉头轻皱。
魏无羡：蓝公子，就是饿了，想吃宵夜。
罗家妹子：那，我们这也有粗茶淡饭，不如我现在就给你们做吧。
说完她撩起袖子，干劲十足。
魏无羡拉着僵立着的蓝忘机，一边往院门处挪动：不用不用，都住你们家了，不好意思再吃你家的东西，你看你家……生活这么简朴，我和蓝忘机，俩男的，胃口太大，怕把你家年夜饭都吃了。
罗家妹子嚷道：过年还好几个月呢！
魏无羡已经拉着蓝忘机，一个轻功，足尖用力，上了塌了的墙，又一溜烟消失在山间林中了。
内力从丹田运入双腿，体生劲风，目见景物向后退去，耳听树叶噼啪作响。魏无羡白日才与蓝湛一起御剑飞行，如今觉得，轻功行走也与御剑有三五相似之处。他拉着蓝湛的手腕，也未想他是否会不会轻功，又如何跟上自己。他闻见一股清淡檀香，仔细想之，怕是蓝忘机身上传来。
转眼，到了兰陵旁的芙蓉镇，镇子不大，因靠着兰陵，曾经也好过一段时间。金家势力日渐式微，镇也没那么好了。这，恐怕也是罗家逐渐萧条的原因了。魏无羡双脚稳稳落地，一抹头上细细汗水，转身，见蓝湛还衣冠规整，脸不红气不喘，一双眸子盯着他看。
魏无羡：怎么样，不输你御剑飞行吧？
蓝湛：尚可。
魏无羡：不好意思，刚刚借了你的名，其实是我饿了，想吃点东西，我看那家也不像有酒的样子，所以就拉你作陪。蓝兄，介意么？
蓝湛：不会。
魏无羡打眼一看，镇子是最古朴的井字规划，风水中四平八稳，不过就是东面有山，挡了阳光，最多也就气韵不顺，偶尔有人生个小病什么，也不知为何，闹到如今，十户有七八都落破不堪，背井离乡。魏无羡沿着主街道走了一个来回，镇小，不过半盏茶时间。带着兴奋的表情踏出步，回来他就一脸沮丧。蓝忘机负手而立，竟成了这处灰蒙蒙中最亮的一抹颜色。
魏无羡道：还不如留在罗家，这地方能有个生火做饭的地方就很不容易了。
蓝忘机一指远处。魏无羡看去，隐藏在几个破得像棺材一样的院落中，一小二层的木楼隐约有烟火气。他枉称自己江湖人，这时，倒有点怵了这栋鬼气森森的房子。蓝忘机不愧修仙弟子，大步向前走去。
他们推门而入，落坐角落，半晌也没个人来招呼。魏无羡伸手指一抹，抹出半指的灰。
魏无羡：有人么？有人么？？小二？！
一老头从后院走进来，枯得只剩骨头的手，扯下搭在肩膀上的从污水沟里捞出来的抹布，往桌子上抹了两抹。
老头：客官，您要点什么？
魏无羡心中不安，不过来都来了，再回罗家也说不过去。他抬眼瞄了一眼蓝湛。他的脸在灯影下脱了些稚气，有隐约成熟的冷峻。
魏无羡：要不，就上点你们的招牌菜吧。
老头乐呵道：得嘞，您等着。
魏无羡对蓝忘机悄声：你看这老头，年纪挺大，语态还挺年轻，老当益壮啊。
蓝忘机思考良久，才道：不大。
魏无羡：是是是，不如你们先祖含光君。他都快一千岁了，肯定是最老当益壮的。哎，你说他好看么？
蓝忘机突然低头不语，魏无羡老半天等不到答案，自说自答道：嗯，肯定好看，但不知道有没有你好看。
不等一会儿，老小二托盘里就两三碟的菜。卖相极差，和这店非常相配。看蓝忘机的样子，估计筷子都下不下去。魏无羡自告奋勇，尝了两口，出乎意料，非常好吃。
他一嘴里塞满了东西，对着老小二竖大拇指。老家伙笑着露出了几个豁开的牙洞，跟个老僵尸似的哈哈笑：芙蓉镇的东西本来就好吃。我们店的东西，那可是好吃中的好吃啊。
魏无羡：东西好吃，我看风水也还可以，怎么这镇子上，人家都没几个啊？
老小二：瘟疫。
魏无羡吓得筷子一扔，干呕起来。
老小二连忙摆手：唉唉，客官你别害怕，那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。也不是什么食物啊什么的瘟疫。当年有个外来的卖货郎到了我们镇子，他卖的东西是真的好，尤其是他的修身磨颜膏，你不知道，那白花花的膏，抹到女人脸上，老的变年轻了，年轻的变漂亮了。那个时候啊，简直万人空巷啊。
魏无羡：这镇子也就百八十个人吧。
老小二叹气：开个玩笑嘛。反正当时，那他就是潘安再世，走到哪，女人们跟到哪。然后呢，没出几年，就有人不行了。一个个的，用过他那个膏的女人都死了。奇了怪了，死因还不一样，千奇百怪。有咳嗽死得，吐血死得，发烧死得，总之，也不像普通的瘟疫。
他又道：有些男人，也因此死了。剩下的，能散也散了。哎，搞得现在，连生意也不好做。这店的掌柜的，也跑了。现在，正剩下我和厨子大哥了。
蓝忘机开口：那位卖货郎是什么样的？
老小二：年纪不大吧，长得嘛……哎，我也知道。他裹得严严实实的，还带着个斗笠，一开始还有人怀疑他，后来女人们都为他说话，谁还会再多说什么呢？
菜虽然好吃，不过有了这么个故事，谁也不敢再下口。魏无羡和蓝忘机干坐着，又对着这么块冰，想着没意思，还不如回了罗家。他对那个皮影戏的内容特别好奇，但是又不敢开口。屁股坐在炭上一样，坐立不安，躁动不已。
蓝忘机：坐须有坐相。
魏无羡：又是你们先祖含光君定的吧。
蓝忘机：不是。
魏无羡决心道：那个……蓝湛。我问你个问题，夷陵老祖，究竟是怎么样的人？
蓝忘机竟然被问住了，他思考道：……一言难尽。
魏无羡：有传言说他是邪魔外道的鼻祖，一人能驱万具死尸，又有人说他身高八尺，容貌骇人，人品极差，不过也有人说他容姿秀丽，长相俊美，风度翩翩，邪魅狂狷。
他凑近蓝忘机，贼兮兮道：还说他和你们先祖含光君有一腿，天天行苟且之事。
蓝湛轻咳了一下：休得无礼。
魏无羡很无辜：也不能怪我啊，这夷陵老祖，千年人物，亦正亦邪，当然坊间传闻很多了。比较有名的有，《夷陵老祖的前世今生》、《莲花坞的少年》、《姑苏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》
蓝忘机：什么故事？
魏无羡：哎，那本就是个春宫图啊，不过是挂了你们含光君和夷陵老祖的名字而已。特别畅销，五文一本，比如来神掌还贵。
蓝忘机头低了一下，然后又面若冰霜地抬了头。魏无羡细心又调皮，马上发现：
你笑了？
蓝忘机：没有。
魏无羡拿筷子敲桌面：原来你也会笑，我以为你脸被冻伤了呢。
他正敲着桌面，这曾被他认为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个活人进来的店，竟然还真又来了两个客人。他们一身黑披风，戴斗笠，进来就坐，半句废话也不说。魏无羡看到，拉蓝忘机起来，找了个靠近的角落坐了。他竖起耳朵，跟个贼兔子一样偷听。
黑衣人甲：哎，真是倒霉，偏偏是我们被派来这么个破镇子巡逻，你说这地方，连个活人都看不到，能闹出什么事来？
黑衣人乙：就是因为没有活人，才会出事。你不知道？最近那种，传说中的，僵尸，出来的特别勤快。
黑衣人甲：那叫走尸，你个没文化的。不过，这次四大世家聚会，不是也有仙门蓝家么？那家出过一个真正的仙人，含光君。还有他家现任家主，蓝曦臣，听说也是什么地仙的境界了。你说那些仙，飞都会飞，害怕几个走尸么？
黑衣人乙：你别说，就是因为他家这两个仙人，连当今圣上都不敢拿他家怎么样。其他的几个，就没这么好命了。你听说了么？最近的事？
黑衣人甲：什么？
黑衣人乙：你怎么这么蠢？大司马将军聂明玦，前段时间在游乐礼上公然顶撞当今圣上，被降俸。你说聂家不是蓝家，他怎么敢啊。
黑衣人甲：哎呦，他的脾气，天下都知道。刚正不阿，又自觉可以教训别人，得罪的人不要太多。
黑衣人乙：啧啧啧。那个什么江家的江澄，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。文官，还舞剑，这不是越俎代庖么？
黑衣人甲：金光瑶大人倒是脾气好了，可是能得个正眼么？皇商，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。工农士商，哎，怎么也得不了尊重。你说那什么聂家打仗的马，江家修库的纸墨，哪个不经由金家入手啊？
黑衣人乙：难说，他家金子轩，不也是响当当的名士。我听说那个金光瑶，来路很不正。一出来就是个大家伙，直接到金家拜门，说不定，连丁点金家的血统都没有。
黑衣人甲：少说两句吧，这次咱们的东家，不就是金家家主么？拿人钱财，少嚼舌根。
魏无羡的耳朵听得起劲，也跟着一动一动，他正是用普通的听音之法，以内力凝于耳朵，便可以听得远些。以此方法，千音皆广，甚至连蓝湛的呼吸都能听到，仿佛是直接趴在了他身上，心跳，呼吸，他轻微动作时衣料摩擦的声音，都十分清晰。魏无羡忽地觉得很热，用领子扇了扇风。
他还没运功平息，耳朵还尖着呢，突然客店门被踹开了，惊得魏少年耳朵一疼。蓝湛眼疾手快捂住他的耳朵，门口站着一位更阴气森森的家伙。浑身的黑，斗笠下还挂着黑纱。他背着一个货筐，框架上还挂着几个色彩鲜艳的小袋子。这人不比那两个草包，一进门，就看到刻意坐在远处角落里的蓝魏二人。他一步一步，仿佛游山玩水一样，慢慢地走近这方破桌。蓝忘机握紧避尘，魏无羡手也搭在陈情上。
风从破败的窗洞和大门进入，冷得人脊背一凉。
黑衣人道：两位，喜欢吃糖么？
避尘出鞘，直指来者。对方腰部用力，一个侧身，避过必死之击。蓝湛手指一动，避尘回头，犹如巨龙回首啸天，来者丢出几个暗器，将避尘打偏，刺入墙壁，直至剑柄。那人轻轻笑了，听起来年纪也不大。魏无羡当机立断，拔笛吹奏。笛声含龙虎波若功心法，那人身形稍动，就被又回头杀来的避尘刺穿了手臂。
扑哧一声，鲜血溅了老高。
蓝忘机惊讶，指剑回鞘，魏无羡没时间多琢磨，继续吹笛扰乱来者。对方内功似乎十分深厚，另外两个喽啰已经捂着耳朵号呼不已，他不过是脚步不稳。魏无羡笛子插回腰间，一个笑容，三分嚣张，七分狠厉：了不起。
来者笑道：过奖。
魏无羡拔剑，内外兼用，内波若心法，外苦悲无一剑。传说剑法由乱葬岗不知道哪个老祖所创，苦人世乐短悲长。魏无羡剑尖挑了出去，速度极快，剑风也如剑刃般锐利，正是一招往生极乐。
来者毫不畏惧，继续扔出几个暗器，但魏少年剑法高潮，把暗器劈了个干干净净。蓝忘机驻足细看，都是些小孩子家吃的糖果。
魏无羡这里打得有些吃力，他见蓝湛只在旁边站着，还一副白衣不染的模样。一边打一边气道：蓝湛，你还呆着干什么？
来者大笑：他不是不想打，他是不能打。
魏无羡一呆，来者一巴掌拍上他的胸口，魏无羡只觉得胸口一麻，接着是万蚁钻心的疼痛。他捂着胸口后退两步，扯开黑衣内衣，胸口赫然一四指掌印，发黑。
来者得意笑道：位列仙班，既不能起死回生，也不能伤杀凡人，你说，要这个仙有什么用？
蓝忘机眼一闭一睁，已然是凶煞满目。他手握避尘，脚底生莲，向来者刺去。仙者，没什么招式之类，不过，天下功夫，唯快不破。
他快，太快，快得比过时间，不过刹那，就是千般来去。那人怎么回是他的对手？一剑被刺穿了胸。
他慢慢抬头，唇齿轻动：死。
来者似乎很吃惊，甚至顾不上殷殷留血的胸口，他质疑：含光君，你的金丹，还够消损么？
他一步三退，还不忘杀了两个见证事件的喽啰。不过蓝湛已无心情顾及旁人，他伏低身子查看魏婴的伤势。魏少年看起来还不算严重，他盘腿运动，满头的汗。但是体内内力在四经八脉运转过一遍，他才惊愕了几分。
这掌，竟然连一点内力都没有？！可是他胸口又有那么一个界限分明的黑掌印。
蓝忘机细看道：这是尸毒。
魏无羡问道：人可以打出尸毒掌么？
蓝忘机：不可。
魏无羡：他是走尸？
蓝忘机：不知，但走尸怎么可能会流血？
尸毒不比内力损伤，侵蚀是缓慢，但致命的。因夷陵老祖当年杀尽走尸鬼怪，现在，仙家少了，能治尸毒的，几乎寥寥无几。
除了，仙门蓝家。
蓝忘机将魏无羡打横抱起，二话不说踏上早已出鞘等待的避尘。魏无羡还嚷嚷着我没事，就是有点疼，他整张脸冰得好似寒冬腊月的极北之雪：
别说话，存些气力。
魏无羡：我们去哪？
蓝忘机：找仙门蓝家家主，蓝曦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