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忘羡】醉里挑灯5
5.
金鳞台前是否也曾云海飘荡，浩浩荡荡如九天玄女的裙摆。是否也曾经有许多长衫阔袖的俊美修士，在台前骑马射箭，猎捕魔物。而如今台前曾经九龙逐日的通天玉柱早已坍塌，不过在金家出钱出力大规模修葺之下，亭台楼阁也亦恢复七八分往日模样。
传说中金家自从千年之前，家主金光瑶作恶多端被正法之后，金陵年幼，虽有其舅的支持，最终金氏也还是日渐式微。不是江家不倾力相助，而是江家也自顾不暇。
这些都是后话。
蓝曦臣结束早修，辰时。他从静思堂缓步而出，特意拐到侧房小院。蓝忘机连夜御剑而来，他始料未及，尤其还带来一个更让人吃惊的家伙。蓝曦臣在房前停步，正欲抬手敲门，门内男声悠悠传来：
兄长，请进吧。
蓝曦臣嘴泛微笑，推门而入。
魏无羡在床上睡得正熟，大手大脚的躺着，似乎坠入什么香甜梦境。蓝忘机抬头看向他的兄长，细看，二人实在相像，只是蓝曦臣看起约二十五六，而蓝忘机仿佛小了他足足十岁。
蓝忘机站起：兄长，你我外面说话。
盛夏刚过，荷花晚放又近垂败。庭内三五拐弯，却无山水，只有大片白红牡丹。蓝氏双壁并肩站着，此人只应天上有。
蓝曦臣道：什么情况，为什么会有尸毒？
蓝忘机：芙蓉镇内遇到一黑衣人，伤了他。兄长，你也知道，我名已位列百仙碑，不得伤凡人，否则……
蓝曦臣点头。
蓝忘机：芙蓉镇内，究竟有何问题？走尸如此之多，又都在兰陵附近，是否？
蓝曦臣：是否是金光瑶在做鬼？
他不似他的胞弟，时而让人感觉如遇春风，而此时，温和眉目间，竟有一丝无奈：忘机，我比你小心。他……是决计不可能成仙的。自从大哥封馆，已经九百年，每十年，我都会派蓝家子弟去燃符作法，没有任何迹象，表示他还活着。
他话说得重了，一字一顿：金光瑶，确实是，死了。
眼前风动，动了一摆摆的枝叶。金家旧院的墙虽然每隔一段时间，金氏后人仍然会来修补，不过当年的辉煌旧景，终究还是不再了。
金光瑶，死了。
蓝氏双壁在院内小桥上站着，一湖静水中，魏无羡所在的客房房檐倒映其中。本静，像画，又突然远处一阵脚步声来，将画搅浑了。脚步杂乱，不止一人。桥边二蓝都向入口看去，人未到，声先至：
早先就听闻蓝仙相的胞弟昨夜来访，因昨天实在太晚，没有来得及来拜访。实在有失礼数。
他一双眼伶俐里带着谦逊：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含光君？虽耳闻仙君可凭心意改变年纪，不过如今一见，总忍不住称赞年少有为。
这一人，和当年那位仙督，有个七八分相似。不过少了眉间红点，竟让人感觉模糊。他周身金衣加身，当然没有了曾经的金星雪浪，不过映晚夏花香，来者身上也带着淡淡香气。
蓝忘机对来者一拱手，那人继续：在下金光瑶，不敢说与蓝仙相有何交情，不过既同一朝堂共事，也算是有些交情。我听说昨夜，您有一位朋友受了伤，特交代下面备置了长白山的好参，算是一番心意。
蓝曦臣替蓝忘机挡了：多谢金督主，忘机他修仙许久，对人世间这套往来不熟悉，我带他谢过金督主好意。
金光瑶身后两位仆从，双手捧着一绫罗丝绸盖着的匣子，看上去就价值不菲。蓝曦臣收也不好，不收也是不领情，正打算叫门人收到库房，他身后一少年爽朗说道：
好东西，魏无羡先谢过这位英雄了。
金光瑶先于蓝氏看见了坐在桥栏杆上的魏无羡，他笑道：我不是什么英雄，不过是个做生意的采办人。这位……如此潇洒，才更称得上少年英雄。
魏无羡笑：客气了。
蓝忘机一直看着桥栏上坐着的魏无羡，魏少年见他如此，抬手低头看自己道：不好意思啊，昨天衣服我找不到了，见你们那墙上挂着一套，随便拿来穿了。
他少年未长成，这成年男子的蓝氏家服，自然有点大的。
魏无羡：有点大。
蓝忘机道：伤如何？
魏无羡：身伤好了，心伤不能平。
这句一出，蓝忘机上前一步，道：还有不妥？
魏无羡捂着胸口说：谁啊瞒得我那么苦，明明是天罗上仙，还一直假装蓝氏子弟。
蓝忘机道：我本是蓝氏子弟。
魏无羡：我后悔死了，还在你面前说了那么多含光君的坏话。含光君，你大人有大量，千万别怪罪我。
蓝忘机：不会。
魏无羡：那就好那就好，说不定哪天我也入了仙门，飞升时候还要含光君照顾一下。
金光瑶在旁笑道：少年心性，一片坦诚啊。蓝仙相，最好不过少年时。
蓝曦臣未回应金光瑶的话，摆袖拱手：金督主，我与忘机有些家里话要说。等下宴会时，再与督主说话可方便？
金光瑶得体道：自然的，你们许久未见，是金某唐突了。
一边魏无羡早就接过了金光瑶送的东西，绫罗红绸的下，果是一双古木精雕的匣子。魏无羡笑得有几分意思：
这位金督主，果然不同凡响啊。
蓝曦臣道：此话怎么讲？
魏无羡：这位金督主，极善于察言观色。一般来说，见了蓝氏两位与众不凡的仙人，哪会注意得到我这样的。就算我出声，也不过当我一个不懂事的小门生。可是这位金督主，反而对我最和颜悦色。哪怕我不是和含光君有一点点交情，他能这么对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人，不简单啊，不简单啊。
蓝忘机：家兄一样对待众生谦逊平和。
魏无羡：可是，蓝仙相是仙相，金督主，可是大大小小事务采办，一手包揽的大皇商。
他看蓝氏两位，常年仙门处事，不懂俗世规矩，一笑而说：这做生意，和做官，做仙官，是完全不一样的。上到富可敌国的富贾，下到推车吆喝的走贩，哪个没打过交道？这要是没点手腕，立不到这个位置。这一点就和江家翰林不一样了，那位，一见我就恨不得鼻孔看人，段位不行啊。
蓝曦臣笑道：可能他就是不大喜欢你呢？
魏无羡很无辜：我和他见没见过，又是个喽啰，犯不着不喜欢我吧。
他说了许多，蓝忘机有点担心他伤没有好，道：不舒服的话，回去再休息一下。
魏无羡笑的古怪：含光君。
蓝忘机不语。
魏无羡：含光君，真没想到上仙含光君，竟然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小子。
他见蓝忘机要解释，跳下栏杆贴近蓝忘机的脸：我知道，仙人的年纪都是假的嘛。不过，哈，含光君果然不苟言笑。
他笑得鬼：而且，果然好看。不过，和我有一个叫蓝忘机的朋友相比，也不过就是平分秋色吧。
蓝曦臣在旁边看着，明明是好风好水好人物，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。他一直立在桥边，看蓝忘机把魏无羡送进房后又出来，才叹了口气。
蓝忘机：伤无碍了，多谢兄长相助。
蓝曦臣：你我说什么谢。
蓝忘机：十世了，兄长未曾想飞升么？
蓝曦臣：比起玄门，更心系蓝家。比起我，你不也未曾位列百仙碑么？
蓝忘机：兄长，你知道我要什么。
蓝曦臣：云深不知处可还好？
蓝忘机：尚可。
蓝曦臣：你呢？
蓝忘机眼中平淡，说千斤的话，用三两的音：千年，不会再错过了。
蓝曦臣：可不悔？
蓝忘机：从未后悔。
话说了一半，客房门扉大开。魏无羡依然那身宽大的白色蓝家校服，伸个懒腰：饿。
蓝曦臣：我叫厨房备点吃的。
魏无羡：要辣的！
蓝曦臣看了蓝忘机一眼，走了。蓝忘机进屋，与魏无羡相对而坐。他话不多，魏无羡要是不说话，他也能安静一天。魏无羡托着脑袋：
含光君，春宫图是真的么？
蓝忘机：……
魏无羡道：好了好了，不说不正经的。走尸的事，有头绪么？是金家的人么？
蓝忘机：暂时不知道，不过，打伤你的那个人，很熟悉。
魏无羡：谁谁谁？赶紧告诉我，让我报这一掌之仇！
蓝忘机：一个死人。
魏无羡：但是，却是一个会流血的死人。
